2023/04/27 浏览量: 作者:郑烈煌
清明节的第二天,春雨潇潇,我们自发组成的乡村振兴七人采风团,开启了游历英山县西陲的父子岭之旅,这里曾是一个独立的行政小乡,辖6个行政村,2000年后并入孔家坊乡。我们这拨人里,有4位是土生土长的父子岭人,源于对生养之地的热爱,源于寻找初梦,便相约而聚。他们是华农大学教授郑炎成、武汉石化退休干部王宗印、东风汽车物业公司总经理汪卫东。另三位是特邀主宾,他们是女作家、县统战部退休副部长王淑存偕同丈夫冯山(县司法局退休副局长);女作家叶雨霞、现任英山烈士陵园管委会副主任。
第一站,我们来到了陈家湾村。因为这里是大革命时期的一个红色据点,曾发生过一段非同寻常的悲壮事件。
作为家乡一游子,孩提的印象影响终生。读小学和初中时,学校一直把这里当做教育基地,向我们传授中国革命的艰难、曲折、悲壮。并且目睹了红军塘边的土堑上,因为年深日久而暴露在外的层层忠骨。
那时候,村里有个特殊的黑壮老汉,因为右手的小指上,生出一个大肉瘤,人们叫他“六指儿”,我们小孩子都叫他“六指爹”。他一直作为学校的客座教授,一次次给师生,在红军塘边讲述他亲历的那段沉痛历史。
1931年,鄂豫皖苏区的革命正蓬勃发展,红军队伍也不断壮大强盛。但是,当张国焘独揽军政大权后,以“肃反”为名, 丧心病狂排除异己,大肆虐杀功勋卓著的红军高级将领及根据地军民。1932年正月间,鄂豫皖苏区最强悍的“鄂东钢枪连”,在连长陆金昌的率领下,刚在白区与敌作战凯旋而归,带着大批战利品,回到据地陈湾祠堂,准备在春节期间好好休养一番。刚安营扎寨下来,张国焘的肃反大队就尾随而至,收缴了他们的武器,将官兵聚在一起训道“肃反”的意义后,先从连长开始,单个传唤至祠堂的正厅进行刑讯逼供。已经在苏区持续了几个月的红军大肃反运动,钢枪连官兵也有所闻,便感到大难临头。这些最坚贞的钢铁战士,对什么“第三党”什么“AB团”,“改组派”真的是不懂。这些泥巴腿子出身的汉子,只知道跟着红军求解放闹翻身。面对祠堂中间横陈的一张杀猪凳、油锅里烧得通红的铁钳铁铲,还有皮鞭棍棒,先后有几个战士拼命逃生,但当即都被石头和棍棒致死。一连5天的严刑拷打,官兵在自己人手下经历了惨绝人寰的折磨。然后在夜里被压送到如今村部后面的山塘里,全部秘密砍杀了,只有“六指爹”一个人幸存下来。“六指爹”为什么能够逃此一劫,原因是他当时只是一个营养不良的15岁孩子,当他被捆在杀猪凳上,就要遭受酷刑时,便嘶叫着他是这湾里来玩耍的小老乡,肃反队于是作罢。74条好汉的鲜活生命,在不费一枪一弹中悄然消逝了。
早晨,湾里有个老头在山排上捡牛粪,发现塘里填满了新土。新土上,有几只黄鼠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,就走近去,发现塘水都是冻稠的血水,那些黄鼠狼是喝足了血跑不动了,老头就用粪锄去捞,结果掏开的全是尸首。当时陈家湾乃至整个父子岭人都惊呆了,他们怀着沉痛而复杂的心情,在山塘跟前的麦地里,挖一个大长坑,将蒙难红军的遗体一一掩埋,还用麻骨石码一个高高的坟冢。
悲壮的故事说了又说,传了又传。今天,当该村支部书记陈宇飞,引领我们来到红军烈士塘前重温历史,心情分外沉重,不知是清明雨的浇洒,还是清明雨的神圣,我们都湿了眼睛。陈支书说,他作为多年的县人大代表,曾三次提议修建烈士塘和纪念碑,2010年他的议案得到落实。县、乡政府和相关部门,合力修葺了荒废的烈士塘,同时在塘前树起了一座高大的纪念碑,长眠于此的红军官兵,终于得到了一座碑的纪念和昭示,奇冤大苦的英灵终可安息了。
我们肃穆纪念碑下,一叩首、再叩首,然后将几束鲜花、一壶老酒、两挂鞭炮,敬献先烈们。
从烈士塘下走200步,便是陈家湾村村部大楼及党员群众活动中心。广场上娱乐、健身、体育器材一应俱全,国旗招展,与烈士纪念碑相呼应,相得益彰,让人激动而振奋。我们辞了陈支书到村部座谈的请求,擎着雨伞,就漫步在村部外面的河堤并水泥大道上,边走边看,边看边聊。
一垄蔬菜大棚,上到父子岭水库大坝下,下至八湾水库尾子,像条白色巨龙,蜿蜒大约两公里。河畈两畔的农家楼舍,粉墙黛瓦,有绿树翠竹掩映,在烟雨漓迷中,宛如仙境。在向山小组,我们拜访了一位96岁、名叫胡维成的抗美援朝老兵,他鹤发童颜,虽然耳朵有些背,但眼睛不花,身板还硬朗,过去也一直是村、组的老党员老干部。他特别感谢村里遂了他多年的心愿,前年修通了进组并至家门口的水泥大路,让塆里走出去的后生们,又回到祖屋的土地上创业兴家,他指着屋左边的一个养鸡山场说:“虽然跟我同辈的人,前前后后都走了,只留下我一个人想他们,但是赶上这么好的时代,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,我还想多活几年咧。”耄耋老人的情态和话语,让我们真正领悟到:宜居宜养、无忧无虑的生活,是当下农民日子的一个缩影,也是乡村振兴的追求所在。
来到“岭上花园广场”,在画廊里,我们歇下又聊开来。陈支书说:陈家湾村的地理条件并不好,就如俗话所言“十岭九穷”。靠山,山上皆是丘陵灌木丛,没有一片像样的木材林;靠水,处在狭长凹地的村庄,被这西端的父子岭和东端的风箱岭都分流了。上世纪50年代和80年代修筑的两座水库,即便是春夏盛水季节也装不满。全村13个村民小组,1286人,人均田地面积不足一亩,一方水土难养一方人哦。改革开放前,陈家湾人都穷的叮当响。市场经济后,青壮劳力都走出穷窝,外出务工去了。靠打工经济,一时富了部分村民,但集体经济债台高筑,处在老祠堂里的村部,摇摇欲坠,也无钱修缮一下。党的十八大后,特别是十九大推出“乡村振兴”的战略决策后,他这个从青丝干到白发的支部书记,面对村情,又愧又急。村里拥有一张红色的名片,为啥红不起来?如何突破瓶颈,在红色背景上描绘亮丽图画?始终是扣在村两委一班人的心头之急。在县教育局扶贫工作队和湖北先秾坛生态农业集团公司的启示、帮助下,他们利用红色旅游资源,踔厉走以蔬菜种植为主打的种养产业之路。村里动员农户流转200亩田地,给“神峰山庄”,即先秾坛生态农业公司的所在地。农户和村集体年年既可得到一笔可观的土地流转费,又可得到劳务工资。村里也建立了自己的蔬菜种植基地,与神峰山庄对接,签单订购。逐步实现了统一品种、统一种植、统一管理、统一技术、统一采收、统一出售的模式,使蔬菜产业走上了良性发展轨道。如今村蔬菜产业合作社,主打生姜、茄子、黄瓜、辣椒、豆荚、南瓜等品牌,成为神峰山庄龙头企业的铁杆联盟。原生态的蔬果,也成为南来北往游客的抢手货。同时,村两委借力乡村振兴的各种优惠、扶持政策,指导、帮助有能力的村民大力发展养殖业,先后建起了5家有规模的牛羊、鸡鸭养殖场,收入丰厚。勤劳的陈家湾人,在奋斗主业的同时,也不废家庭副业,五行六作忙碌不停,去年人均纯收入超万元。这些年来,村里运用集体积累资金,同时努力争取各种项目资金,建成了新村部、红色广场和“岭上花园公园”,进行了村、组、农户整体环境提升整治,对沿路脏乱差建造拆除100多处,新建公共厕所10座,安装太阳能路灯50多盏,统一规划整改了污水处理和绿化建设,新增硬化公路10公里,新辟机耕路2000多米,治理河道和灌溉道1500多米等等。极大改善了村民生产、生活条件,村容村貌焕然一新。
一路看来,一席长谈,我们真切地感受到:农耕文化在陈家湾得到了新的诠释,红色山村实现了新的突围。